「那个。魔理沙抬头看天空时，有没有觉得害怕过？」

　「怎么了这么突然。当然有过啊，我可是普通人」

　「是，是吗。原来你也会这样啊」

　「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怎么了，灵梦你难道现在也害怕吗？」

　「那怎么可能。不过，是啊。现在的话不如说——」

　　——不，没什么，吧。那时，灵梦是这么嘀咕的吧。

　　一如既往的日常。将之留在眼脸深处，魔理沙张开了眼睛。

　　然后便看到了星辰。

　　在玻璃的另一侧，伴随着巨大的黑色。

　　那是，宇宙。

　　魔理沙身处漂浮在黑暗的飞船里。她的瞳孔里，充斥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

 

　　有什么从幻想乡外面进来了。灵梦的直觉，到这一步还好。

　　但是有两个问题。

　　一是，灵梦也没明白进来了的到底是什么。

　　二是，那什么东西已经进入了人类村落——不，是坠落进了人类村落。

　「啊，呜，哇——」

　「好啦好啦别哭别哭。虽然我当不了你妈，不过我还在啊。我一定能把你送回家，所以放心吧」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普通、而又善良的人类。出生至今没撒过哪怕一次谎。所以，没问题。只要有我在。」

　「……嗯」

　　魔理沙心里悄悄庆幸，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一个发现宇宙船的，似乎就是躺在她怀里的少女。

　　能够发现这位年幼的少女试图登上宇宙船，是幸运的。顺便能够强行挤进宇宙飞船的舱门，也是很幸运的。

　　但是就这么被关进船里，然后这船竟然还飞了起来就完全在意料之外了。

　　飞往宇宙的、未知的怪异。

　　如果不能找出它的真身，和它沟通交流的话，两人肯定就要这么变成宇宙的一部分了。就算不是巫女，也能直观地感受到这一点。

　　身体在颤抖。

　　但是，这并不是源于恐惧。

　　因为，要说害怕简直是在说谎吧。

　　面对着如此美妙的黑暗，魔法使怎可能会退缩。

　「还害怕吗？」

　「…………」

　「这里没有妖怪也没有幽灵哦？」

　「但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我好害怕……」

　　魔理沙将凝望着黑暗的她的脸，紧紧抱入怀中。

　　稍微用力，拍了拍她的背。

　「嗯，确实是一片漆黑。但是，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吗？」

　「…………？」

　　魔理沙让神情有所变化的少女抬起了头。由于只过了一会儿，少女的视界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她的瞳孔里，却真切地映着星辰。

　「哇。好漂亮」

　「是吧？ 要是害怕这无限广阔的星之海洋，也太可惜了」

　　从大地仰望的寒冷宇宙。

　　在童年时谁都害怕的黑暗宇宙。

　　但是它，绝非只有恐怖。

　「喜欢星星吗？」

　「……我不明白。但是，当太阳公公消失时，看着那个天空，我心里就会咯噔一下」

　「那么，讨厌吗？」

　　少女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

　　魔理沙没有看漏她脸上，那抹不安的阴影。

　　……仰望黑暗广阔的天空时感到害怕。也算是小孩子常有的感受吧，大概。

　　黄昏时的地平线。

　　薄明色的暮光。

　　显现出的星辰，仿佛在俯视着自己。

　　可能正是这种恐惧，构成了这艘宇宙飞船的一部分吧。

　　天空，宇宙。对这些无限延伸出去事物，这个女孩也同样抱有类似的情感。

　「我，很奇怪吗？」

　　——所以，魔理沙明白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那个回答，便是否定恐怖——并不是的。

　「不奇怪啊。我也有类似的经验」

　　而是，肯定她的恐惧。

　「大姐姐也会害怕吗？」

　「嗯。在屋外……走出家门在森林中仰望天空，那可真是可怕的东西啊。那时都没法保障自己能活到明天」

　　但是。

　「我很快就明白了，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美妙。无限广阔的宇宙有种无尽的可能性。所以，我也能自由地拓展我的世界」

　　然后，魔理沙再度望向窗外。

　　望向看不到尽头的、未知的世界。

　「只要活得够久，就能一直品味这种可能性。你不觉得这太棒了吗？」

　「————」

　　少女没有回以肯定的回答。

　　但浮现于她脸上的笑容，却是最雄辩的回应。

　「咦。但是姐姐是人类吧？那不是活不了很久吗……」

　「哎呀，刚才的话要帮我保密哦。特别是，不能跟神社那个可怕的巫女说哦？」

　　魔理沙眨了眨一只眼睛，抚摸少女的头。抚摸着抚摸着，少女闭上眼睛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简直就像，宇宙船成了她的摇篮一般。

　　所以魔理沙摘下了帽子，垫在女孩头下当作枕头。然后她离开了少女身边，走向飞船的驾驶舱。

　　那里排列着一批陈旧而最先进的电子设备。

　　开关、操纵杆、显像管，还有键盘。

　　魔理沙知道该怎么传递消息。她回想起以前筹划登月时，偷偷学到的东西。

　　她坐上驾驶席，将手指伸向键盘，敲击下去。

　　为了和这个已被外面世界遗忘了的、未知的怪异对话。

「〝HELLO HELLO。这艘船上已经没有胆小鬼乘员了。就算将我们吞噬进去也没用〟」

　　句子发送了出去。显像管上随即出现了噪点。

　　回复，显示了出来。

　『我也可以　就这么不让你们回去哦』

　　能够交流。

　　魔理沙意识到自己嘴角上扬，继续敲击键盘。

「〝毫无意义的假设，对你而言捕食毫无意义。因为你不是外星人，而是由地球的感情之中所诞生出来的怪异〟」

　　发送出新的文字后，显像管上再次出现了噪点。

　　没有立刻回答。

　　一颗行星在窗外露出了脸，然后在那颗行星的巨大身影过去了之后，显像管闪烁了三次。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人类不再害怕无限』

「〝无限？　你是指宇宙吗？〟」

　『大家　都忘记了吗　对于无限的　对于未知的感情』

　　是在说外面世界的人类吗。

　　思念被遗忘，漂流到了幻想乡。

　　这艘宇宙船，也是被遗忘了的思念之一。

　『很久很久以前　人类害怕黑暗　获得火焰后害怕森林　开辟森林后害怕山中的异界　然后即使不再害怕地上的黑暗后　人类也依然害怕天空和宇宙的黑暗』

「〝人类学会了品味未知的方法。仅此而已〟」

　『我明白　但是　人类不应当能够超越我才对　只要人类还存在就会一直残留的恐惧　那就是我』

　「这样，那你果然是——」

　　人类能够用好奇心去除对于未知的恐惧。

　　越是扩展生存圈，乐趣也会越多。

　　但是还有另外一种恐惧，缠绕于他们的背后。

　　所以魔理沙决定确认一下。

　　这是为了，解明它的根本。

　　这个询问，能够揭晓未知的真面目。

「〝喂，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由什么样的感情构成的怪异？〟」

　『我　诞生于人类对无限的恐惧』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很多人都这么想　黑暗　未知　宇宙　是很恐怖的　以及』

　「——，〝为什么我不能无限活下去。是吧？〟」

　　对话停止了。但是，这正是答案。

　　……只有小孩子会觉得天空很恐怖。我也好灵梦也好大家都是这样。但是——。

　　只要超越那份恐惧，明白世界的美妙之处后，它就会显现出来。

　　对不能无限体验这一切未知的、有限的生命的恐惧。

　　然后有反应了。

　　这次没有再生出噪点，而是浮现出了明确的意志。

　『正如你　所说　我不能理解　人类　没有超越死亡』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　若非如此　人类　是不会　　　忘记我的存在的』

　　噪点，没有产生出来。

　　这是一个明确的回答。

　　自己，是被人类如何看待的——如何被遗忘的。

　　这个怪异，对于穿越了虚幻与实体的界线的自己的立场，有了理解。

　　它的理解没有错。身处幻想乡正是它的回答的佐证。

　　但是魔理沙还有话要说。

　　对这个尽管没有错，但却并非正确的过去与未来的象征。

　　——必须告诉它，不必为来到幻想乡而悲伤。

「〝外面世界的那些家伙，肯定已经自己超越了终结〟」

　『绝不可能　人类没有获得永恒』

「〝是吧。我也曾看到过永恒，但那也可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尽管如此，魔理沙仍在敲击键盘。

　　为了传达自己心中，明确的事实。

「〝你知道魔法吗？　魔法是追寻遥远古代的足迹，然后留下新的轨迹的。那是我最喜欢的游戏〟」

　　未开辟的领域是如此广阔，未知的世界是永无止境的。

　　一边探索庞大的过去一边创造无止境的未来，魔理沙认为这是最快乐的事。

「〝即使如此，我，还是普通的。所以总有一天会死。虽然我是打算活尽可能长的时间，但那也绝非无限〟」

　『那样的话』

「〝但这样就好。就如同魔法使使用古代的力量在现代享受一样。过去的一切有一天也总会继承到未来〟」

　『即使自身　终结于有限的生命之中？』

「〝是啊〟」

　　被遗忘了的东西也有能去往的地方。

　　即使迎来了终结也有人会记得。

「〝因为这就是你来到的地方——幻想乡。不管是对无限的恐惧，还是对有限的害怕，外面世界都不需要这些了。所以你才会来到这里。虽然人类确实仍害怕死亡。但同时人类也在超越死亡。面对无限的未知，人类通过将自己的灵魂传承下去，克服了有限的生命〟」

　『那么　我　已经不再　被人类需要了吗？』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说了吗，继承啊。你的恐怖，现在正转换为引导人类的精神性。我代表人类，要向你道谢〟」

　『道谢』

「〝然后以后也请多指教，吧〟」

　『那是』

「〝幻想乡也总有一天会消失吧。不过在那之前，就请你留在这里吧〟」

　『　　　　』

「〝拜托啦，未知的象征。搬运人类灵魂的宇宙之船。我的朋友，甚至连我自己，也可能超越终结。我们是，需要你的。就请让我们在这摇篮里，再待一会儿吧〟」

　　这些话刚输入完，所有的灯光都噗地熄灭——然后再次点亮了。

　　仪器闪烁的光芒不输给星辰，响彻船中的蜂鸣器的声音就如同欢呼一般。

　　所以对魔理沙而言，她已经做完了一切自己能做的事了。

　　她坐在逐渐消失的宇宙飞船之中，像要看遍整个天空一样仰望着宇宙。

　　将总有一天还要再次拜访的这片世界，深深地烙印在视网膜之上。

　　现在，只需要等待着返回星球就好。

 

　　◆◆◆

 

　「哎呀，真是吓我一大跳！　我看到魔理沙坐上奇怪的机械之后，忽然就在眼前消失了！消失之后你都去哪了啊！」

　「哦哦，这么担心我吗？」

　「……哪有。不过，能平安回来就好」

　　魔理沙醒来后，看到的是朝日。

　　她就像抱着被卷进来的那位少女在人类村落外睡着了一样。然后灵梦找到了她。

　　她挥手向那位醒来之后一直是笑容的少女告别后，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所以？　到底是怎么了」

　「大概就是，去了一趟第一百四十季的宇宙之旅吧」

　「那是什么啊。你有好好降伏那个奇怪的东西吗？」

　「那当然。那可是能让人手心冒汗的大奇观」

　「啊？　……你这家伙，有瞒着什么吧？」

　「那可就，不好说了。比起这个灵梦，你害怕宇宙吗？」

　「怎么了这么突然……不害怕啊。我都去过两次已经习惯了」

　「我想也是。那么——」

　　——这次的事情，还是对灵梦保密吧。魔理沙这么想。

　　不管是怪异的真面目是对于无限和有限的恐怖。

　　还是外面的人类大概已经超越了它。

　　以及，

　「——要不要我们以后也去宇宙旅行一下？　飞过月亮乃至木星，去到尽可能远的地方」

　「听上去想回来要挺麻烦的。不过，如果那时有那个机会我又没什么工作要做的话就让我考虑一下吧」

　　幻想乡——以及这个巫女。她们都能够克服那总有一天会到来的终结，魔理沙对此深信不疑。

　「咦，魔理沙。这个耳饰，你之前也戴着吗？」

　「戴着啊。我没说谎，真的」

　　魔理沙用手指摸了摸耳朵下面小小的宇宙船，仰望宇宙。

　　带着对现在还不会终结的幻想乡，以及未来的畅想。